一面

【Y2】笑笑(下)

-预警及前文见 

-受了刺激,不干活了,出来刺激人(发完就跑,明天有时间再捉虫)




“二宫先生,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呢。”樱井翔把二宫和也床头的三个塑料药盒收走,“新加的这种药可能会对身体带来比较大的负担,如果难受的话,我去说说把这个药停了吧。”

二宫和也躺在床上翘着一条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跟谁说去啊。”

樱井翔语塞,然后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是……要跟谁说去来着?明明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二宫和也的主治医是谁。

“说起来二宫先生的巡房时间也有变动呢,缩短了不说还推到这么迟的时候,再晚一点我就要下班了哦。”樱井翔在巡房记录上签下字,语气里尽是不满。

二宫和也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合着调个巡房时间都得先跟你商量的么?配合着大少爷您的喜好来?”

最近二宫和也的脾气很反常,樱井翔像是完全忽视了二宫和也那白纸黑字的病情,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副作用”这个词。说到副作用……“对了,二宫先生,你知道吗?有一篇叫做《催眠疗法对于心理疏导的副作用》的论文,里面的观点很有意思呢?那篇论文说的是……是……”樱井翔卡住,因为他发现尽管这个题目清楚地挂在嘴边,可掀开扉页,里面一张张就像白纸一样,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樱井翔蜷起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兴许是因为这两天没日没夜帮教授整理论文材料太累了所以记混了?

正迷糊着,耳边隐约传来一声轻响,只是“滴”的一声,微弱又短促,甚至不会强过着急上火时的一阵耳鸣。抬起头想在二宫和也那里寻个认同,对方却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

“看我干嘛?我又听不懂你们学问人这种东西!”

樱井翔听了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嘿嘿笑着搓了搓手。“我不是想着催眠这种事情说出来你可能也挺感兴趣的嘛。”

看样子二宫和也本想再嘲讽他一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转了话头。

“你成功催眠过别人吗?”

樱井翔骨子里那点学生气还没散尽,像是被点名提问一样挺起了胸膛。“当然了。”

“那你能催眠自己吗?”

樱井翔跟听了个笑话似的,“我催眠自己干什么呀?”

可二宫和也却难得大发慈悲没捉着这点不放,“催眠自己……听上去就很厉害不是吗?”

“什么?”樱井翔正又重新看着二宫和也最新的诊断记录,没听清他嘴里过轻的声音,一回头,二宫和也低着头直愣愣地不知在干些什么。

“二宫先生?”

“……嗯?”

二宫和也过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樱井翔却像是想起什么要事一样,目光屡屡往手腕上瞟,脚底下也在不安地挪动。“您刚才说了什么吗?巡房时间到了,我还有点急事要去做,如果您这边没有什么事情了的话……”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医生你的腿可真长啊,生得好。”随即抬起头来,脸上挂着客套的浅笑。“快去忙吧。”


樱井翔又一次仔仔细细锁上大门离开后,二宫和也才重新靠到床上满脸若有所思。

“怎么样?可以了吧?我可没难为他。”

这道声音孤零零地在房间里响起,没人应,他倒也不恼。

“我也想问你催眠自己干什么?而且明明就是特意为了这个小医生调整的巡房时间不是吗?”

依然没人搭理。

“切,说句话能死啊。我可告诉你,你这催眠效果可越来越差了啊。虽然那个家伙是到点就撒丫子钻了出去,不过他明显对之前调查过你的事还留着点印象呢吧。万一哪天他想起什么或者坏了你定下的规矩……”一张一闭的嘴唇微微噘起,像是个在动什么坏心思的孩子。“怎么办呢?不如……”一双眼珠子转了转。“我看他那双大长腿不错,又细又直,真的不错。不如,打断它怎么样?喂!你想想啊,一定很美味。”

“闭嘴!”终于像是有人忍不住了一样。“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变态!我警告你,给我离他远点!”声音喑哑,还被愤怒带上了几份急切。

“得了吧你,”之前那个人似乎是别开脸啐了一口,“合着就好像之前折磨死那个可怜巴巴的守卫的人不是你似的。再说了,什么你啊我啊的,你可别忘了,你和我,可从来都是分不开的。”

屋子里又安静了半天,那个曾愤怒反驳过的声音才又再度出现,只是突然充满了浮躁与颓然。“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像是赢了一场嘴仗,先前那个人也不再端着架子,又像是变成了好友一样,只是既嫌弃又不厌其烦地叮嘱着:“不过凡事也论个先来后到,虽然我其实一直都在就是了。这个长腿小医生你要是想护着,就好好护着。”然后可能又感觉自己太“贴心”了些,清了清嗓子换了个态度。“但是你要是哪天完全放弃任凭爷上场,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你什么了。喂!你听见了没?那一天可不远了。”

“……啧,都说了我知道了。”


忽略这种强烈的对话感,如果仔细去听,这间屋子里响起的,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人的声音。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二宫和也做了一个梦。

自他咬着牙给自己做出诊断,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平缓的梦境了。

他梦见……这么说不对,他是在睡梦中回忆起了从前,从很久以前的从前开始。


“二宫医生!”

可能正是因为学的就是与心理、大脑有关的专业,二宫和也很快就意识到这只是一部分神经细胞在活跃不已。

“哎,叫我又有什么事啊?”

白衣小护士看着面前这个在阳光下笑得一脸温和的院里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觉得自己心神都要把持不住了,身子微微一晃往后退了一步。

“二、二二……”小护士“二”了半天跟不出后面那个“宫医生”,反倒是在二宫和也的含笑注视下小脸越来越红。

“行了行了,不难为你了,”二宫主动走过去,从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小护士手里抽走病历夹,“这个要我签字是吧?知道了,做你的事去吧。”

二宫和也眯着眼睛看着小护士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慌不择路地跑走了,心情颇为愉快。随即低头便看到手里拿个多少年前多少年后大小、颜色都别无二致的病历夹,沉下了眼角。

他已经很久没有刻意去想起这些再也回不去的事情了,只是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所以当画面切换到他是如何渐渐催眠、摧残那个可怜的老守门人,切换到他拿着给自己做出的诊断书,切换到他陪着院方糊弄走来替门卫收拾遗物的远方亲戚,再到最后切换到他在部分知情人士异样的目光主动走进他自己圈出的牢笼,心中毫无波澜。就这么一日又一日地过,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活”。所有的通讯设备早已上交,闲着没事做就像大学时代的解剖课一样,一笔一划、事无巨细地写着“观察记录”。只是眼下的观察记录变成了诊疗记录,观察对象变成了自己。

每天会有人拿走自己的病历本和自己写好的处方。一开始他还担心想要的药会拿不到手,可后来发现自己是多虑了,不管是对着自己的专业素养还是对着这件医院的怕事程度。那也便无所谓了,反正他是不想死的,即便现下只是这般苟延残喘着。


可后来,他却想死了。


门锁叮当想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因为自从唯一一个还愿意跟自己有所接触的老医师退休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走进门来跟他说说话了,从来都是门被粗暴地敲响,然后病历本和药盒在门上的小窗中两个来回。

偶尔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跟他说话,真的是突然,突然地,从他身体里冒出另一个人来。他却不喜欢。那个人出来的次数多了,二宫和也就慢慢地不再想着要跟外界交流了,他害怕。

可当那所门打开的时候,他看见那个披着白大褂略微带着一丝恐惧探进来的脑袋,看见那个人瞪着一双浑圆的大眼睛跟自己对视了半天然后毫不犹豫地漾出一个笑。他突然,就想死了。

想死,可惜舍不得。

所以这间重点监护病房不知从哪天开始有了固定的巡房时间;又不知从哪天开始,这个巡房时间越来越晚,晚到正好足够错开那个住在二宫和也身体里“不速之客”到来的时间。现在,已经拖到什么时候了呢?二宫和也分了一下神去思考这个问题,目光不自觉地飘到床头的闹钟上,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现在早已超过了他给樱井翔定下的“安全时间”。


全身的细胞瞬间警醒,生生将二宫和也从这个梦里拽醒。

他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站着,整个人重心向前。却丝毫不用担心倒下,要说为什么,是因为左手找到了一个支点。这个支点,落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二宫和也慌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催眠的樱井翔,更不知道自己在清醒的前一秒捏着樱井翔的脖子想要做些什么。他忙把手撤回来,樱井翔微红的脖子上显出了五个稍白的指印,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回复同周围皮肤一样的颜色。

“……樱井翔?”

二宫和也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确实发出了声音,只是樱井翔确实睁开了眼。尽管双眼显得空洞无神,却依然把二宫和也看得手足无措。

“别这么看着我,把眼睛闭上。”

樱井翔依言闭眼。

二宫和也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这好像,并不是他心目中樱井翔的样子。

“睁开眼睛。”

二宫和也和樱井翔大眼对小眼半天,他才琢磨出味来。

“你冲我笑笑。”

樱井翔像是一个声控木偶一样,脸部肌肉牵动起嘴角。说实话,僵硬得要命。可二宫和也还是端详许久,看出了神。

一只手落在樱井翔的脸上,樱井翔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嗯,真好看。”

好看到二宫和也觉得嘴里咸咸的。



樱井翔很苦恼,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被允许进行二宫和也病房的巡防工作了。究竟是工作出了纰漏还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无从得知。

一直苦恼着,甚至试图打探过上面的意思,可无论如何尝试,最后却依然只能隔着老远望着那一扇厚重的门。白大褂右边的口袋里依然有大串钥匙叮咣作响,可左侧衣兜早已空空如也。


人大抵都是这样,忘情忘得快。别的工作一多起来,他便也好像再顾不上有一个叫做二宫和也的病人。


可是樱井翔生命里最后映入眼中的,却还是二宫和也。


冰凉的金属从体内抽离的时候,樱井翔早已从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飘忽状态中醒来。他看着红色在白色布料上逐渐氤氲开,反倒不觉得吃惊。身体缓缓滑落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先从指尖落下,摔到地上发出极其清脆的一声响。樱井翔没去管,只是努力仰头看着二宫和也。二宫和也也正低头看着他,左手上的刀子还在不停往下滴着血。

樱井翔瘫坐在地上,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都是徒劳。嘴边只有血沫子不断溢出,眼前的视野也越来越模糊。只是眼皮合拢的时候,视网膜上依旧是一个木然无措的瘦小身影,跟那张绿色背景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二宫和也听着身边“滴答——滴答——”的声音,歪着头想不明白。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有意思的医生躺下了呢?为什么他手上没了那个晃人眼的银色指环就顺眼多了呢?为什么……樱井翔不像以往一样笑着跟他说话了呢?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就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彩虹糖里最少的永远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就像是不明白为什么长成大人后就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无所顾忌地叼着一根棒棒糖到处溜达了;就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每天要代替糖果吞下那么多苦涩的药丸。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二宫和也缓缓跪下,凑近樱井翔的颈边,张嘴轻咬舔舐。眼角泛起轻纹——果然如他所想,是甜的。

地上的殷红本已经安静下来,却又混入另一股动力,面积再次逐步扩大。



就像是日升月落一样,房间里的灯光忽然大亮。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纷纷。

“喂……喂,喂!”

二宫和也感觉胳膊被轻轻捏了一下。

“快起来,不嫌丢人啊。”

二宫和也闭着眼睛撇了撇嘴,终于愿意站起身来,顺便还冲着刚才给自己当肉垫的樱井翔伸出了一只手。


“咳咳!”会议室的灯光亮起,主席台上的人连清了几声嗓子试图重新唤回众人的注意力。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去!我们今天这个……啊,感谢樱井医生和二宫先生的演示。这就是当年那起一经披露,震惊全球的‘患者弑医’事件。所以啊,在我们这个每年有新生力量进入医院的时候,我们都会将其作为新医护人员安全教育的重要一环加以演示。医院方面当然是要求所有医生、护士竭尽全力,以病人康复为目标努力工作。但我们同时更加希望每一位都能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像这起事件中的患者,具有相当程度的专业素养和从医经历,因此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产生了分外恶劣的影响。请大家以后不管在什么岗位工作都要高度警惕,保护自身安全!”

台下整齐地响起了一声“是”。

教育目标达到,领导显得也挺高兴,大手一挥让满身“新鲜血浆”的两个人下去清洗。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在幽深的甬道里,意外的和谐。

“我说樱井翔,你刚刚是不是哭了?别啊,演戏而已。”

樱井翔努力拎起湿哒哒的白大褂,嗤笑一声,“要不是你傻乎乎给一个任务就接下来,我需要现在这么一副狼狈样吗?”

“嘛,”二宫和也同样是一身狼藉,却背着手慢悠悠地晃着,“工作太枯燥了嘛,总得找点乐子。况且,这么著名的病历,你不想去体验一下患者的心理吗?”

“体验个屁!”樱井翔有点洁癖,眼瞅着已经炸毛了,“你演的那个疯子,你感同身受了吗?!”

二宫和也不满地瞅了樱井翔一眼,樱井翔条件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樱井医生,请注意你的身份,那可是我们高贵的患者大人。况且……”

二宫和也眼瞅着失落了下来。

“况且感同身受什么的,根本都是不负责任的谎言,从来都只是说说而已,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患者,还是在安慰自己。好像我们说着‘我理解你’,就真能明白患者在想什么一样。”

樱井翔听着二宫和也的话,蹙着眉。

“起码那位医生努力在这么做了吧?”

二宫和也停下脚步望向他。

“否则他的家属不会在最后发现他的锁屏密码居然是他接收那个患者的日子,他一定,是在努力理解的吧。”

“那又怎么样?最后不还是两个人同归于尽了?”

“不一样的和也,也许真的是有作用的。否则就依着病人病情恶化的速度,绝对撑不了这么久的时间。我想,或许他们真的在某种程度进行思想上的交流了呢?或许对于那个病人来说,医生的笑容,就是他的绝世珍宝,只用他笑笑,就能唤醒他的全部良知呢?”

“照你这么说,”二宫和也一脸疑惑,“为什么他要亲手把这个‘绝世珍宝’毁掉?”

“就是个不负责任地猜想啊,”樱井翔努了努嘴,“事故发生的日子,正好是在那位医生宣布订婚后。”

二宫和也瞪着眼睛像是樱井翔刚刚说的是火星语一样。


“卧槽!不会吧!”

“怎么不行了?”樱井翔觉得身上的液体都要干住结痂了,拉起二宫和也的手就继续往前走。“你刚刚咬我脖子的时候我都差点起反应了,这种事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吗?”

“樱井翔你脑子有毛病啊!正儿八经的安全教育你居然想当众上演毛片?!”

“喂!你还讲不讲理!我都说了 要不是你随意答应院长那个神经病老头子的请求我至于这么陪着你吗?!不过毛片啊……可以等回家的……”

“不回!滚!”

“别这样嘛,我都主动申请来陪你演戏了,一点奖励都没有吗?”

“没有!滚!”

“和也~”

“叫爸爸都没用!滚!”

“爸爸~”

“……樱井翔你的脸呢?”

“在你身上呢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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