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2】Unknown 04
樱井翔几乎是逃一般地跌跌撞撞往医院大门走，在嘱咐了护士给二宫和也送个热水袋过去之后。
结果在大厅跟一个刚刚走进来的高大人影撞了满怀。
“十分抱歉。”
他弯了一下腰就继续往外疾走。医院里双氧水浓郁到呛人，蛮横地排挤着肺部无色无味的气体，让人窒息。
「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樱井翔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疑惑的目光。
“今天怎么回这边来了？”
樱井抱着柔软的靠垫看着电视里没有什么内涵的段子，笑到不能自已。
“没什么啊，”他偏了偏头，“有时间就回来了。”
樱井妈妈看着长子在沙发背上蹭得乱糟糟的后脑勺，无声地笑了笑。
“小舞，去楼上叫你们爸爸下来吃饭。”
被唤作小舞的女孩子清脆地应了一声，“啪嗒啪嗒”地跑上楼梯。樱井翔和樱井妈妈对视一眼，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人了，甚至还不如弟弟沉稳。
“好啦，现在你可以说说发生什么了吧？”
“哪有发生什么事啦。”
“你这个孩子，明明只有遇到挫折的时候才会想家的吧？”
樱井调小了电视机的声音，手里转着遥控器。
“工作不顺利吗？”
“不是。母亲，其实我……”
“妈妈，我把爸爸叫下来了，我们开饭吧！”
樱井妈妈把刚刚做好的菜端出去，等再回来的时候，沙发上那颗脑袋已经沉下去了，只剩下两只脚垂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屏幕里的搞笑艺人终于讲了个赢得满堂彩的精彩段子，可屏幕外却没了捧场的笑声。
吃饭的时候，樱井舞冲着大哥挤眉弄眼。“哥哥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把嫂子带回来啊？”
樱井爸爸端着饭碗面色如常，樱井妈妈抿着嘴偷笑，倒是谁都没阻止。
樱井翔看了看自家妹妹包含期待的眼神，伸长胳膊夹走了最后一只炸虾。
“哥哥！那是我最喜欢的！”
樱井爸爸浅浅叫了一声“小舞”，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就安静下来了。她也知道要不是说了大哥实在不喜欢听的话，自家妹控的大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横刀夺爱”这样的事来的。
“最近，记得抽时间去做复查。”
饭后闲适的茶饮时间，父子俩一个红茶一个咖啡，袅袅升起来的水汽氤氲在报纸上带着墨香的铅字里。
“嗯，已经跟医生预约好了，不会忘的。”
樱井翔七年前出了车祸、伤得很重。大概是身体的自我修复技能在疯狂运转，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意识总是不太清醒，就连那时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一片。康复之后，除了粉碎性骨折的左手有时还不太灵便，他根本无法想象弟弟口中那个“裹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的自己究竟是副什么德行。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家里人就千叮咛万嘱咐督促他一定要去做复查。一次两次也罢，后来就难免有些轻视。虽然现在他还能打趣家人太过风声鹤唳，可要是把他放到那个位置上，看着亲友支离破碎地躺在病床上。托二宫和也的福，他已经能体会到了，那究竟会有多疼。
“说起来，您和母亲不是计划好了过一阵要去夏威夷玩，我之前整理过一份攻略，下次给你们送过来。”
而对于樱井爸爸，樱井翔是一直尊敬、崇拜、感激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选择的这份工作，政界的父亲或许就不会这么早退下来，或许……能成为一把手也未可知。
“我现在退下来，我的儿子就还能在他喜欢的事业上多奋斗三十年。”
鬓间斑白的中年男子面对着长枪短炮是这样说的，轻而易举地让樱井翔酸了鼻子。
“好，你妈妈一定很开心。话说……你之前说过的那部电影，拍完了？”
“嗯，拍完了。”
“主演是那个叫二宫和也的演员？”
“对，前不久刚拿了日奥的影帝。”
切好饭后水果的樱井妈妈端着果盘放到桌上，也在沙发上坐下，陪着女儿一起看着电视。
“刚刚跟小修打电话说你今天回来，结果他竟然说早知道就不去参加球队的集训了。”
“真是的，那边才比较重要吧。一家人什么时候不能见啊。”
樱井妈妈笑了笑。过了一阵，突然盯着电视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二宫和也，是个挺不错的孩子。”
电视机里热闹的对白，父亲翻动着报纸的声音通通消失在樱井翔耳边。
「当然是个不错的人。演技又好、情商又高。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那是他喜欢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脖子里就像卡了一根鱼刺，曾经预想过的要向家人摊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况且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复查，樱井是自己开车去的。
结果一停好车下来就看见二宫和也坐着轮椅守在后门门口。即使这家私立医院保密工作向来做得不错，但他也太醒目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二宫君，出来散心吗？”
二宫也早就注意到了他，抬起头打了个招呼。
“没有，我在等人。”
樱井翔却已经自觉自发地走到他身后推动了轮椅，“回病房等不行吗？大中午的，太阳很毒。”
二宫顺从地收起了放在轮子上的手。
“二宫君恢复得怎么样？”
离跟医生约好的时间还有段距离，樱井翔把二宫和也扶到床上也不急着离开。
“恢复得不错，”二宫脸上也很是无奈，“只不过小大听医生说过敏这事可大可小，反正新剧组也不急，坚持让我多住一阵。”
“哦……挺好的，是该好好养养。”
樱井翔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可就是不想离开。二宫和也倒也没出声送客，任由他像是个锯嘴葫芦一样杵在那里。
“小和！我回来啦！”
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樱井翔看见二宫和也的目光突然软下来，一下子就对那个吓了他一跳的人更没好感了。
“相叶？！”只是没成想是老熟人。
刚进来的相叶雅纪看到樱井翔出现在这里，也是惊讶到瞪大了眼。
“翔君？”他越过樱井翔去看二宫和也，“小和，你们……”
“相叶氏你个笨蛋，不知道看看网上的新闻啊，我和樱井君可是一起合作了一部电影。”
“哦哦哦，”相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歉，我之前在国外休假根本没怎么关注这边的事。”
他把床边的两张椅子拽过来，“翔君，来坐呀。”
樱井翔跟相叶雅纪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了，两人一个偶像一个模特，工作中也偶有交集，私下更是关系密切，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可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两个人的交情也是不错的。
“相叶你跟二宫君认识？”
“对啊，很早就认识了。”
相叶雅纪从带过来的大塑料袋里掏出几盒布丁，鹅黄色的布丁顶端不偏不倚的有着一点粉红。
他笑得促狭，“热门的酥胸布丁，要吃吗？”
二宫和也一边吐槽着相叶思想龌龊一边伸手接过了布丁，又指使着他去拿把勺子过来。
“相叶氏，花你放好了没有啊？”
“放心，我你还信不过嘛。很大的一捧哦。”
樱井翔看看二宫和也，又看看正在到处翻腾找勺子的相叶雅纪，有些不明所以。
“要花来做什么？”
“用来祭奠我前男友的忌日，往年都是我亲自去的，”二宫和也挖了一勺子布丁放到嘴里，“只是这帮医护人员盯得太紧我出不去，就只能让这个家伙代劳了。”
樱井翔一时不知道接什么才好，幸好相叶也给他递来一盒布丁，算是化解了他的尴尬。
只是樱井却表示遗憾地拒绝了，“我一会儿要去做检查，不好吃东西。”
相叶瞬间严肃了起来，“怎么了？最近哪里不舒服么？”
樱井翔车祸住院的时候，相叶雅纪也总是隔三差五地去看他，自然是对那场事故造成的严重后果有所了解的。
“没有没有，”樱井拍拍相叶的肩膀，“就是定期来复查一下，别担心。”
“说起来，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认识啊。那你怎么没早介绍我认识二宫君啊？”
明明只是调侃相叶的话，樱井翔却感觉室内的空气突然僵了一瞬。
二宫和也把吃光的布丁盒子和勺子往边上床头柜一放，身子一滑，就钻进了被子里，“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樱井和相叶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看也要到了预约时间，樱井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相叶倒是还不紧不慢地在收拾东西。
“说吧，怎么回事？”
被子下面“睡觉”的人听到问话睁开了眼。
“哪有什么‘怎么回事’，工作而已。”
“是吗？”
被子蠕动了两下。
相叶走到床边，“我前天来看你的时候，在楼下撞到翔君了。那时虽然看着很像，但是感觉不能是他的呀，也就没跟你说。现在回想一下，确实就是他才对。他慌里慌张成那副样子，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我能跟他说什么？”二宫和也的声音让被子给拦着，有些失真，“让他离我远点罢了。”
相叶无声地叹了口气，隔着被子揉了揉二宫的脑袋，“有事随时联系我。”
“知道啦，笨蛋，吵死了！”
又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二宫和也才探出一颗脑袋，望着吸音天花板出神。
半晌，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扁平状的东西——是那个相框。
他隔着玻璃揣摩了半天，最后抱在怀里一起缩回了被子里面。
而这边的樱井翔，即使是个当红偶像，在医院这种地方跑上跑下做检查的时候也只能规规矩矩地排在长龙里，毫无优待。等他做完全部检查又让医生进行了初步诊断、到最后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了。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即使是这个比较偏僻的地段车流量也大了起来。好不容易能前进一小段却又被红灯拦下。
樱井翔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束玫瑰花。就静静地靠在路口对面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中间的栏杆上。一束白玫瑰，一束被残阳染上了几分血色的白玫瑰。大概是因为白天被阳光炙烤的时间太久，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一丝凋零的衰败之气。
身后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樱井仓促踩下油门驶过了绿灯。
玫瑰消失在余光里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在医院时医生所说的话——
“嗯……到今天，正好已经整七年了啊。情况很好，不愧是年轻人呦……”
一个近乎荒谬的想法突然跳进他的脑海里，再怎么企图运用理智否认，也像是一榔头直接砸在头上，敲得他不知所措。
“喂？松润。我……”
“什么？你等一下！”
现充·松本·大经纪人堵着一只耳朵绕开一波波正在派对上狂欢的人群，走到店外。
“好了，你说。”
“我车祸之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或者说，有没有忘掉什么？”
松本认真回想了一下刚才究竟喝了多少酒，否则现在唇齿间怎么会这么酸涩，连嘴都张不开。
“你什么意思？”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的意思是，”然而电话那头的樱井翔比他还要冷静，“我跟二宫和也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了？”
再没有反问，也没有回答，就连呼吸声，也像是被掐断了。
樱井翔执着地把手机贴在耳边，眼前的东京夜景却逐渐演变成了下午的景象。
“二宫君？”樱井推开一条门缝，床上隆起的一团毫无反应，二宫是真的睡熟了。
其实樱井只是想在回去前再过来打声招呼的，只不过看到人睡着了便有些肆无忌惮。
悄悄走近，二宫大概也是嫌闷热，早早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樱井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一时之间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已经明确拒绝你了。」
樱井在心里告诫自己。
「对，没错，他已经明确拒绝过我了。」
这才把目光拔走，然后便注意到了被子下面露出来的一个深棕色小角。
他一下就认出来了，那肯定是前天见过的那个相框。
「真是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要好好放起来啊。」
他伸手扶住已经悬在病床边缘垂垂欲坠的相框，慢慢抽了出来。
然后嘴角略带几分苦涩的笑意就彻底凝固了。
因为他无论重看多少眼都无法否认，照片里搂着二宫和也笑得灿烂的那个人，赫然是他樱井翔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