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

【Y2】Unknown 06

On rencontre sa destinée

Souvent par des chemins qu'on prend pour l'éviter. 

                               ——Jean de La Fontaine




“既然nino都那么说了,翔君你还来问我们这些事做什么?”

“我知道他现在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樱井翔手中的杯子还没挂上一滴水珠就已经空了,“可是我还是想弄清楚当时为什么会那样结束。”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话计时和其他三张面色微妙的脸孔。

“你们帮帮我。”蜜色的酒液冲刷在巨大的冰块上,冰冷的酒精气息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放下酒瓶的男人却丝毫不显醉意,隔着信号电波都觉得他眼里要烧起来一样。“我还不想放弃。”



松本润如坐针毡。

两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觍着脸求二宫和也跟樱井翔保持距离,但人家都那么躲着避着了,生活还是被搅得一团糟。不过如果倒带重来,还是一样的选择。作为朋友,他当然是希望两边都能好好的,可于公,他只能选择樱井翔所代表的利益。这个立场,他从来没动摇过,就是此刻对着大野智有些抬不起头来。

四个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坐着,老板端着小食进来的时候还没注意到几近凝固的气氛,兴致冲冲地跟樱井打招呼:“呦,叛逆boy,好久不见了,现在很有出息了嘛!”

结果樱井翔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相叶雅纪多少年不变的老好人脾气,站起来哄着内心受伤的老板送出了门。樱井翔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那个招呼是跟自己打的。

“我认识?”

“认识的啊,”相叶送人回来刚好听见这么一句,“那时候总是一起过来的嘛,我们五个人。”

然后就被松本润甩了眼刀。

四缺一,少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翔君你是非知道不可吗?”旁边疑似一直在发呆的大野智出了声。“我们所有人……包括nino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想让你知道的那些事,你真的是非知道不可吗?”

樱井翔只是点了点头,握着杯子的手显得有些过于用力,指尖发白。

下一秒,松本润就撞上了大野智询问试探的目光。他往沙发上一瘫,表示自己不管了。真是的,樱井翔这个人,从他认识起,就无时无刻不克己得过分,不管是学习、工作、私人生活还是现在,总是在冷静地找虐受。


“nino是个很省心的孩子,”大野智十指相对抵在唇上,“我总是在庆幸成为经纪人后遇到的艺人是nino,就算后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也依然如此。”



二宫和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他跟着妈妈生活。可是二宫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早早去了的时候二宫倒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伤怀。父亲早已建立起了新的家庭,也就不便打扰。

大野智一开始见到二宫和也的时候,二宫还只是个连场面话都说不利索的新人。好歹是没有小年轻的傲气,让他定下了一半的心。到后来见多了二宫和也的努力,大野智也希望自己能尽快积累资历和人脉,多少能帮这个孩子一些。

那时,他是诚心诚意把二宫和也当做一个需要关照的弟弟看待的,所以即使是二宫和也毫不掩饰地把樱井翔带到他面前告知他两人关系的时候,只要二宫跟他撒撒娇耍耍赖,他也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默认了。况且樱井翔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好到足以配得上二宫和也。

可是事发之后他才明白,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又怎么能仅仅是配不配的问题呢?


两个同样不是多么有名气的人,对狗仔而言都没有什么八卦的价值。最大的障碍,无非是樱井父母的“不接受”。

理解,但是不接受。


“我不知道当初伯父伯母是怎么跟你说的,总之连我都能感觉到你和nino之间越来越僵……”

在大野智看来,二宫和也与樱井翔实际上十分相似又截然不同。虽说都有着根骨与骄傲,可一个生背硬抗一个可进可退。如果说二宫和也是个塑料杯,哪怕在地上滚过多少圈,拾起来拍拍灰照样能用;那樱井翔就是个精致却脆弱的玻璃杯,看着硬挺,一摔就碎。所以在两人的感情里,二宫和也还在坚持,樱井翔却主动说了放弃。

“你跟nino说了分手之后,他的状况就一直不太好。那天他跟我说你约他出去再见一面,我同意了……”

起初二宫和也说他要跟樱井翔在一起,他默许了;那天两人的会面,他依然没有阻拦。这两次“不作为”,是他至今为止最后悔的事。

“然后我就接到了nino的电话,说你出车祸了。”

大野智看着樱井翔严肃的侧脸,深吸了一口气。

“说你为了救他,出车祸了。”



樱井翔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只是腹内出血、左手骨折、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擦伤挫伤着实吓人了些。他作为一个友人尚且目不忍视耳不忍闻,更不用说接到医院通知赶来的樱井一家。

不管之前樱井父母做了什么,大野智还是无比感谢他们良好的修养,尽管樱井妈妈起初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怨怼,但是没有直接过来扇二宫和也一巴掌,他就已经很庆幸了。

可擦肩而过时的视若无睹,或许比一巴掌还让二宫和也难受。


樱井翔昏迷了五天,二宫和也就在病房外守了五天。

永远比樱井家人出现得早,他们离开的时候还站在外面一动不动。他也从未提过想走近去看看,仅仅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里。

这么大的事,事务所那里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了,赚钱的工具闹出了这般风波,上面是如何的勃然大怒也可想而知。大野智忙着疏通关系,更是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二宫和也身边。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能在每次匆匆看望两人的时候注意到樱井一家人眼中的软化情绪。

樱井翔出事的第五天晚上,二宫和也总算主动跟他说了话,声音里带着许久未经人世的喑哑。

“今天,翔酱的弟弟出来给了我一杯水。”

二宫和也撑在樱井翔病房外的墙上,眼睛直勾勾地像是要把墙面盯出个洞来。

“他说,是他父母授意的。”

大野智知道二宫和也下句话可能会说些什么。

“所以,我想等他醒过来再尝试一次。也许……”

“nino!”

没错,就是这样的话,只是他说什么不想再后悔第三次了。

“nino,我……”

医院漫长而冰冷的甬道里突然响起错乱的脚步声,一齐看过去,一大批医生护士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呼啦啦全部涌进了樱井翔的病房。

二宫和也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直到敞开的房门里传来一句“恭喜,令郎已经清醒过来了”,他才像是一只濒死的鱼,张开了嘴,大口大口地补充肺部缺少的氧分。

待医护人员三三两两地离去,大野智看到一个少年跟在后面出来,走到了二宫和也身前。

“父亲说,让你进去看看。”

大野智至今仍不知该如何描述二宫和也那一瞬间的万般表情,来不及接受嘴角已先行惊喜,来不及欣喜脚步已先行情怯,来不及情怯理智已先行作出回应。

“谢谢……谢谢,”他说,“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想先去刮个胡子。”


如果不是身处局中,大野智差点爆笑出声。此情此景,你居然说要挂个胡子?!

可看着二宫和也站在医院逼仄的卫生间里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处理着下巴上的胡渣,心下又有些了然。二宫和也,他只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愿以这样一副邋遢的姿态出现在樱井翔面前。仅此而已。

两人走进病房,二宫和也的全部目光都只给了病床上那个虚弱微笑的人。大野智却看得明白,床边或坐或立的樱井家人,望向二宫和也的视线,突兀地挂上了怜悯。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

樱井翔顺着家人齐整的视线望过来,白色的颈套让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蠢笨。然后他对上了二宫和也的胶着。


“请问您是?”



樱井翔平静地听着。

明明是自己的故事,却陌生得仿佛是一个不真实的噩梦。在梦里,他不小心掉下了悬崖。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耳边却是尖锐的山风。

他受着,因为这样的呼啸,二宫和也很早之前就生生受过。


“那个时候nino问了一句,你的记忆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大野智身前的桌子上搓出了一摊花生壳。

“我才意识到我还是想得太轻易,所有的软化与怜悯,都不过是我的妄想。”


二宫和也问出那句话之后,率先给出回应的不是站在一边的主治医,而是樱井妈妈。

“求求你……”

二宫和也僵硬地偏过头去,樱井妈妈脸上是与脱口而出的话截然不同的冰冷,简直像是来自深海的鱼嘴里吐出的一股寒霜。

“求求你放过他吧,是不是只有让他为你豁出这条命,你才能放过他啊!”

说到最后,已经完全不是问话的语气,而是更似指责的低吼。

几个人为了不打扰由于体力不支又陷入沉睡的樱井翔早就走出了病房。医生看看左边右边,有些搞不清几人的关系,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胸前夹着的那只笔多么稀奇似的。

樱井爸爸拍了拍自己妻子的后背以示安抚,又解放了尴尬的医生。这才对着二宫和也说:“二宫先生,请你不要过于见怪。内子是有些失礼了。可是一个母亲维护她的孩子的时候,是不需要讲理的。”

二宫和也支支吾吾地应下了,嘴里说着的尽是些连自己都听不明白、毫无逻辑的话。

大野智就在一边站着,什么话也插不进去。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是来自事务所的。虽然能预料到又是一番狂轰滥炸,但也比眼下的僵局让他好受得多。


“然后我……”

大野智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等我再回去的时候,nino他已经满身是伤了。”

他故意把话说的含糊不清,让樱井他们以为二宫和也受到了沉重的心伤。

可那时的二宫和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满身是伤。



“你问你和nino是怎么结束的。就是这样结束的。他说你这个人,冲动归冲动,却始终是个聪明人,还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样的路的。”

樱井翔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可那确实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事,让他无从开口。

“怎么样?知道nino对你是怎样的怪罪了吧?”

大野智盯着他,却没有等待他的回答。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不是这样。”


彼时二宫和也手上打着厚重的石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说:“尽管翔酱已经做出决定了,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向所有人毫无尊严地跪地企求,包括翔酱在内。这有什么呢……只要能跟他在一起的话。”

大野智拉着两人的行李站在路边拦车,空气里是肉眼不可见的微粒,他怀疑自己也要患上花粉症了,鼻子好痒。

“可是不行,可是不行啊小大。你看,樱井翔还是樱井翔,还是会喜欢足球,还是会喜欢钢琴……”

二宫和也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还是会喜欢好吃的东西。”

回首这么多年,大野智猛然惊觉,那个“微微一笑”,竟然是二宫和也在他面前最后一个真心的笑容了。不属于役者二宫,也不是一个单纯的表情符号,而是二宫和也自己的、发自内心的愉悦。归功于樱井翔的愉悦。

一笑之后,就像是繁花落尽。弯起的嘴角变得僵直,一片片破碎,成了死灰。

“只是二宫和也,他不再喜欢了。”


“嗯。”樱井翔低着头,短促的一声硬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哭腔来。“是我的错。所以他现在也不会再喜欢我了。”

很多人都说大野智性子软到了极致,谁人都能掐一把,他也向来自诩是个好脾气的人。可现在心头就是有一团火,噼里啪啦越烧越旺。

“我们出国之前在国内还逗留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因为nino他……总而言之,翔君,你知道我们那时候住在哪儿么?”

樱井翔当然无从得知。

“你现在肯定是不记得的,nino晕海。可是那时候,我们一直待在横滨。”


“nino,要不还是回我老家那边吧。”

“嗯?这里不是很好么?”二宫和也站在阳台上,海风有点大,吹得他头发到处飞舞。

“你也知道的小大,我喜欢宅在家里,他就非要拉着我出来看遍美景。多霸道。可是他知道我不喜欢海,就从来没有提起过要我和他一起去他心心念念的横滨。”

二宫和也面无表情,仅剩眼底的一点眷恋。

“我从未想过,我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池。大概,连对大海也稍微有些改观了吧……可还是不喜欢的好。”二宫意有所指,“若是一句不喜欢就能换来他的一生顺遂,说多少次都行。”


“翔君你说nino对你说了那样绝情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吗?如果他不这么说的话,你怎么能放下他继续向前走。翔君,nino他比谁都了解你。可是这样的话,你让他说了第二遍。”

大野智突然感到心里涌上一股难过,不能自已。

那件事草草收尾之后,樱井翔所在的事务所总算是了解了自家这个不吭不响的艺人后台是有多硬。无所谓公正或不公,人脉与家境不是一切,但在这个社会,毋庸置疑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好多优质资源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到了樱井翔跟前。他自然也知道这都是怎么来的,满口感激地接下,复建结束后拼得比谁都猛。机会,抓住了就溜不走。

二宫和也却没有这般好运,事务所美其名曰送他出国是为了磨练演技,可谁都心知肚明,这就相当于流放了。可是二宫和也不在意,他在登机前跟大野智说:“小大,我现在情场失意,所以要不要赌一把?我赌我现在做什么都能赢。”

国外资源很少,就从跑龙套做起。生活艰难了些,就到日料餐馆里刷刷盘子送送菜。总归是能过。

直到一部描写二战的好莱坞影片试镜成功,二宫演了个很有灵气的角色,这才一下子就走到了观众面前。

挖掘他的大牌导演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把角色的绝望心情表达得特别好。然后各种邀约就纷至沓来,连着大野智也莫名其就成了界内神秘的王牌经纪人。

他起初还适应不来,毕竟明明前不久他们还无人问津,却突然因为各大头条上出现了个“世界的二宫和也”就水涨船高起来。连住所都从没有热水的破公寓换到了市中心的高层。

后来逐渐接受了这种转变,就只剩下庆幸,庆幸当初没跟二宫和也打那个赌。不过也打不成,因为他也是同二宫和也那般认为的。


之后的几年,二宫和也主要还是留在国外发展,顶多回国内上个综艺宣传电影。平日里也特别安静,基本就是待在家里哪也不去。在国外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关系近的友人。回到国内,就不敢出去了,因为到处都是25岁的樱井翔和24岁的二宫和也留下的影子。

同事务所的合约早已到期,不续约是两人默契的决定。成名之后自然是成了抢手货,国内国外抛来的橄榄枝都有,二宫和也掂对半天,最后还是联系了国内的一家经纪公司,把自己卖了个好身价。只是事务所屡屡表示出想让他回国发展的意思,都让他给拒了,结果就求到了大野智这儿。

大野智直截了当地问过二宫想不想回去,他说想。问他要不要回去,他说不要,说他害怕。

大野智笑他你怕什么?

二宫和也也笑,说:“当年母亲早早地就走了,我活得虽然不能说是耀武扬威,却也一直那么恣意。我想了很久,觉得是因为还有所依仗。可现在他不喜欢我了,我的依仗也就没了。所以我回去干什么呢?一路走去一路丢盔弃甲,到他身边的时候,我就只剩下孑然一身了。”

所以大野智真的很羡慕樱井翔,因为往事美好,并且疼痛,钻心地疼。

“nino,你还在喜欢着他吗?”

横跨了太平洋,空气里是东九至西五的漫长沉默。

“我爱他。”

这还不够。

“特别爱。”

大野智看着二宫和也微微驼起的背,泪意汹涌。

时间果然是一件利器,虽然宽恕了二宫和也的面容,却磨平了他的棱角,消磨了他所有的勇气。

得到了很多,失去了很多,带着些不变的东西,二宫和也终于走进了一个残酷的、成年人的世界。


只是这些他不敢同樱井翔说了。

所有的这些,加上连他都不甚清楚的一些事,他不能再说了。那些腐烂郁结的过往,再让谁知道,都是伤害。



松本润和相叶雅纪全程没有插话。两人都是在工作中认识二宫和也和樱井翔的,谈得来也就成了朋友,后来硬是发展成了最铁的五人小团体。

那段时间,樱井翔还躺在病床上,二宫和也连带着大野智打了个招呼就一起消失不见了。松本润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反倒是相叶雅纪天天愁眉苦脸的动不动就哭出声来。

松本偶尔会吐槽相叶雅纪,说他们不过是分手了,看你这样,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炸鸡都消失了似的。相叶吸着鼻子感慨:“你说nino那么喜欢翔酱,翔酱也那么喜欢nino,可他们终究是敌不过义理人情。”松本喉头窒住几秒,安慰他人生当如是,不过一场马太效应。日子要么越过越好,要么越过越糟。不管什么,都是历练。相叶雅纪想着这话挺有道理,自家老爹的创业史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可作为旁观者,看着还是心疼。“翔酱真是幸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nino呢?他太温柔了,所以就把其他所有人的愤怒悲伤通通包容了起来,自己消化掉。”

有一阵,每每两人单独出来喝酒就会提起这件事。一个眼里流泪,一个心里流泪。再到后来,即使是这样的事实,也可以全然接受了。就是相叶雅纪有一次不知怎么的有感而发,说爱情这种东西,得之失之,伤筋动骨,他还是不碰的好。

松本润觉得,这个看似傻里傻气的青年,有的时候说的话还真是哲理,直戳他心窝子。


他也明白,不管是樱井翔的失忆也好,二宫和也的放手也罢,都不是他们的错。

谁的错都不是。说得庸俗狗血点,这就是命运的捉弄。

那就认了。

可是后来呢?


人总是在逃避命运的时候,与之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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