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2】面包坊的故事（中）
那天樱井翔招来了公司同事的嫉妒，因为他带来的面包实在是太香了。
“樱井桑，”两个捧着便当盒的妹子凑了过来，“您这是在旁边商业街那家店主很可爱的面包坊买的面包吗？”
樱井抬手捻去了嘴角的面包屑。
很可爱的店主？嘛……是很可爱。早上消灭的那个面包连带特意留到中午当午饭的这两个咖喱包，哪里有丁点“烤焦了”的样子？
“真是的……”他喃喃地冒出来几个字。
“嗯？难道不是吗？”两个原本信誓旦旦的人不免生出了几分退意。
“我就说不会是的嘛！那里哪有卖过海鲜咖喱包的！”
“啊，”当事人才回过神来，“就是那家没错。”
“樱井桑真厉害啊，刚搬来这边就找到了这家店……”
得到答案的人嘀嘀咕咕地走了，樱井翔捏着就剩一口的面包坐在椅子上发呆。
二宫和也这个人，是不喜欢海鲜的对吧？那他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面包？难不成是特意为了……
打住打住！
樱井翔狠狠地晃了两下脑袋。
你自己一见钟情是一回事，如此自恋，那就不能够了啊。
凭二宫和也那个想起一茬是一茬的性子，也是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嘛。
倒不如好好考虑一下，究竟该怎么把人追到手这件事。
说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汗颜，年少的时候，樱井翔是有段放荡不羁的岁月的。
大抵是少年时期的执拗与迷茫，表现在感情生活上，就很是有些荤素不忌了。男男女女，只要是主动凑上来的，只要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通常都不会拒绝。
结合经验的话……唔，首先得把人掰弯吧。
好难。
可是樱井翔是谁啊，向来意志坚定的新时代好青年。有困难，想办法克服，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更何况这次他要上的，可比困难软和多了。
于是，二宫和也发现某人出现在店里的次数有点多。
“小和！我帮你运回来了！”
“薄力粉、砂糖，这箱是鸡蛋，你小心点哦。”樱井翔顶着满头大汗店里店外来来回回地搬东西。
“不用这么麻烦的嘛，都跟你说过相叶氏去进货的时候会顺便帮我捎回来的。”
“没事啦，反正都很轻。”这么说着的樱井翔回头冲着靠在门边的二宫和也展颜一笑。店主小先生条件反射性地回了一个笑。
然后，体力劳动者手里的箱子就“噗通——”一声砸到了他自己的脚上，“嗷——”的一嗓子，顺利闪到了腰。
“说真的，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别硬来，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我还不好跟警察先生解释了。”
店主大人边帮趴在自己床上的人擦药酒，一边不停地数落他。
“我就是想帮小和做些事情嘛，要不你一个人会好辛苦。”樱井翔敏感地察觉出后背上那只肉乎乎的小手，动作变得轻柔了许多。
总算贴上膏药，把人扶起来，二宫和也差点一头栽到樱井翔怀里。
“喂！你就不能自己使点劲？！”
可是还没等樱井翔暗自得意总算看到店主的大红脸，对方就指着他笑得肚子痛。
“我才发现，樱井翔，合着你这脸和我这的面团一样啊，说发就发。”
樱井翔捏了捏自己已经习惯到快要忘记的浮肿的脸，觉得自己这一两个月来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高大形象被一竿子抡到了天边。
结果居然还有出来捣乱的。
“妈妈，都说了不要着急，我都清楚的……”
彼时，樱井翔正在跟“商业街四杰”一起喝酒，已经熟悉起来的松本润和大野智看着这个无时无刻不一副运筹帷幄样子的青年皱紧了眉头、攥着手机来回打转。
“他怎么了？”
大野智顶着一张晒到有些爆皮的脸凑到相叶雅纪旁边打探情况。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我去考察奈良的中华料理店了。”
“翔君妈妈最近总是给他安排相亲，”旁边闲闲摆弄着扑克牌的二宫和也突然插话，“之前的都推掉了，这次怎么也逃不掉了吧，真可怜。”
松本润又叫了一杯酒，才不觉得樱井翔可怜呢。看他那副见着自家兄弟哈喇子都要滴下来的样子，啧啧啧，其心可诛啊。偏生旁边这三个人还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
“呐，小和。”
“怎么了？”
“你……”他琢么着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你也不急着找女朋友么？”
一张扑克牌弹出到桌面上，被主人从容地捡了回来。
“我们润君都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吗？我好感动。”
松本润瞅着几乎扑到自己面上的一对星星眼，一阵无力。
不管这边怎么闹，正如二宫和也所说，樱井翔这次怎么也逃不掉了。
“所以你居然就穿着一身去？！”
正要前去赴约的樱井翔被半路拦住了。
他拽了拽西装下摆，“小和，我哪里不对吗？这样不是显得很正式么？”
“拜托，”被请教的人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你这么严阵以待的样子把人家姑娘都吓跑了好吗？”
“来来来，”二宫和也一把拽住樱井翔的手把他往回带，“我来帮你好好收拾一下。”
结果那天晚上，樱井翔颓靡地瘫在二宫家的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
“她凭什么看不上你啊！这一身迷彩显得多有朝气！”
二宫店主扯着嗓子帮着打抱不平。
“还是她不喜欢那家餐厅？我跟你说，那家家庭餐厅的汉堡肉绝对是全国最好吃的，怎么还有这么没品位的人呢你说是吧？”
樱井翔听着室内回响的声音，心不在焉地随意点头以示回应。
果然是很让人沮丧啊，比起被妹子果断拒绝，“二宫和也对自己去相亲居然毫不在意、甚至帮着出谋划策”这件事简直是粉碎了他的全部勇气。
“翔君，”二宫和也也挤到了沙发上来，用自己细细的胳膊使劲圈住樱井翔的肩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郁闷啦，大不了我陪你喝酒。”
好，喝酒。
可是谁能告诉他，他们为什么喝到床上来了？
樱井翔抱着自己疼到要炸开的脑袋，努力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翔酱……”喝了酒的二宫和也整个人都是粉粉的，像是昨天樱井翔亲手放到冷藏柜里的草莓慕斯，让他更是口干舌燥。
“翔酱你不要不开心嘛~”
他想告诉二宫和也，他没有不开心，或者说，不是他想的那种不开心。而且——他又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至少现在，看着二宫和也在他面前撒娇一样的表现，他没有不开心。
其实可能还是自己太过贪婪了，樱井翔看着闹累了躺在自己膝头休息的人。如果只是停留在这个阶段，当一辈子的亲友，会简单得多。
尽管不舍。
“噗噗噗——”却被一只手指抵在了眉间。
“翔酱皱着眉头好难看。”二宫和也软趴趴地爬起来，却还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挂在樱井翔的肩膀上。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又不是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了。”
樱井翔觉得耳边的空气突然变得黏腻起来，附加了眩晕的效果。
“翔酱要是需要抒发一下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地帮你一把……”
比起这句话，他的注意力全被二宫和也的手带走了，那只小小软软、现在却精准地抚上自己命门的手。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
一瞬间，樱井翔像是被下了蛊，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么，帮帮我吧。”
他看着二宫和也苦茶色的眼眸，觉得胃里塞了成吨的棉花糖，甜腻幸福的要让他沦亡。
“呐，和也，用你自己。”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如果现在能给樱井翔做个大脑的切片，那大概会像花馒头一样，红一层、黄一层、红一层、黄一层，格外好看。
然后他听到主卧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然后他看到门被拉开了，然后他看着只围了一块浴巾的二宫和也光着脚走了出来，然后他发现二宫和也白皙的胸膛上、脖颈上到处都是暧昧的痕迹，然后他意识到后背传来一丝丝轻微的刺痛……
“真是非常抱歉！ ”
又是一个标准土下座，虽然地点非常不合适。
“我说樱井翔，你敢不敢穿上衣服再说话？”
二宫和也坐到床边擦头发，顺便一手用被子把某位“暴露狂”整个罩起来。
等樱井翔终于挣扎出一颗脑袋，二宫和也已经先一步把手边的衬衫套在了身上。
“我说你怎么面对相亲那么老大不情愿呢，原来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抱歉二宫桑！”樱井翔是真心想戒酒了，“你要我怎么补偿都行。”
“怎么补偿都行？”
樱井翔心虚地瞥着二宫和也一脸面无表情，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嗯”。
结果一巴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地拍到他的背上，“那你就给我好好履行一个男朋友应尽的义务啊！去，把浴室打扫干净了！”
打扫浴室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门一关、水一开，就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怎么出糗都没人看得见。
樱井翔打开淋浴的花洒，被冷水冻得一激灵。
不是假的。
神明大人、佛祖大人，您终于显灵了吗！感谢风，感谢雨，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
只是，好像还有一件让他很在意的事，什么来着？
樱井翔不喜欢言情类的连续剧。他总觉得那太狗血，各种强烈的、令人费解的、不合逻辑的冲突一个个堆积，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happy ending，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只是他从来没想到，原来人生更甚、现实更甚。
比如他没有设想过会真心喜欢上二宫和也，比如他不惜为了二宫和也经受父亲盛怒之下的耳光，比如……眼下他要做的事。
“小和，跟你说件事。”
“怎么了？”店主大人正把模具里的曲奇面胚一个个扣出来。
“我要出国进修了。”樱井翔帮着收起用完的模具，放到一旁的水池里。语气无比自然，就像是过去三个月以来每次说要出差几天一样。
“哦，去吧，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这次是不一样的。
“至少两年。”
二宫和也抬头看他，目光灼灼。
“这么久啊。”
樱井翔硬是牵动嘴角扯出一抹笑，“对啊。上面透露给我的，说是有意让我回来进高层，所以也算是出去镀镀金。”
“什么时候走？”
“说是好歹让我安心过个年，二月再去报到就行了。”
“唔，挺好啊，”二宫和也开始装饰烤盘上的曲奇，“还可以一起过个生日呢。”
“我在想啊……”樱井翔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过。
“要不小和也跟我一起过去吧，你的手艺这么好，哪怕到国外也一定很吃香。我可以拿出一部分积蓄来帮你重新开店，嘛，就当做是股东好了。然后，等两年后，你的生意要是做得很红火，我们就干脆不回来了。到时候我也辞职算了，指着你养……”
可是他的美好幻想被打断了。
“……小和，把手拿开啦，我都没办法干活了。”
那只手还是死死地捏住他的，“翔酱，我不会走的。”说完才抽了回去。
“刚开这家店的时候真的很辛苦，不管多累、心情多么糟糕，每天都还要对着顾客强颜欢笑。最初的一年，将将维持了收支平衡。”
二宫和也单手敲开鸡蛋，稳稳地过滤出蛋清。
“第二年生了场大病，在医院呆了一阵，好不容易攒下的人气一下子都散了。”
“这么多年过来，我对现在的状况真的很感激。所以我不会走的。”
两个人安静地做着手头的工作，直到樱井翔的任务完成。
“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嗯，好。”
二宫和也听着后门被带上的声响，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平静地把手里不小心打烂的那只鸡蛋扔到垃圾桶里，擦了擦手，拿过一副筷子，认真地挑出碗里掉落的蛋壳。
只是一个偶然的失误罢了。
樱井翔知道，从二宫和也拒绝他的时候，他的bad ending就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了，所以当一拳挥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反而生出一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
“樱井翔！”
松本润被相叶和大野两个人死死拉住，却还是一股要冲过来的势头。樱井翔看着对面三双愤怒指责的眼睛，满满的都是心安，如果有这三个人在的话，他应该会过得很好。
“樱井翔！你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小和凭什么就要一言不发地跟你跑到异国他乡去？他不同意你就提分手？！就因为这个？！”
樱井翔能想象到二宫和也会有多么委屈，毕竟即使前一阵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僵硬尴尬的气氛，他还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帮他庆祝生日。
“翔酱，是你最喜欢的芝士蛋糕哦~快来许个愿吧，蛋糕精灵会帮你实现的~”
樱井翔从未如此虔诚地许过什么愿望：希望他能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一切都好。
二宫和也凑到他的面前，“翔酱许什么愿啦？”
“嗯……”他却一声不响地拉开了距离，在二宫和也震惊慌乱的眼神里开了口，“分手吧。我希望小和能找到一个喜欢你的好姑娘，简简单单地生活。”
真的说出口，二宫和也反而沉静下来了，就像是……钻石又重新蒙尘，变成了粗糙笨拙的原石。沉稳，却失去了光泽。
“好啊。”
樱井翔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死刑判决。
生日过后三天，是他机票上标明的日期。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送我。”
樱井翔看着大野智，说不上心里还在期待着什么。
“因为翔君是朋友啊。”眼里尽是真诚。
“翔君……不喜欢小和了吗？”
怎么会呢？
樱井翔又跟大屏幕对了一下信息，JL0006，东京飞往纽约，距登机还有一个小时。
他那么好，怎么会不喜欢。
“小和之前喝醉酒跟我抱怨过，说确定关系后，翔君一次都没有碰过他。翔君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
他想和二宫和也在一起，陪在他身边，不紧不慢地过一辈子。
可是他做不到。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守护他了。”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对他的伤害。
“我不知道翔君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们都不清楚，就连小和也是。你不是把他照顾得很好吗？”
大野智拍了拍樱井翔的肩膀，“不管发生了什么，翔君你要知道，那个孩子，绝对比你以为的要坚强得多。”
“是吗？那就好。”
樱井翔站起身，“感谢你来送我，大野桑，我要去过安检了。”
不知道大野智特意赶来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反正此刻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翔君！一定还有更好的处理方法的。就这么直接走掉，你将来肯定会后悔的啊。”
“不……”
樱井翔像是小孩子因为恶作剧得逞一样笑出声来，可是一笑就牵动了嘴角的青紫，疼得他双眼蒙上浓重的雾气。
“大野桑，我早就已经在后悔了。”
“我走了，好好照顾他。”
“让他别忘了我的愿望。”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