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2】Unknown 02
-戏中戏有关内容纯属虚构
原来樱井翔以为，和二宫和也之所以会有几次不愉快的小摩擦，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有点身为演员故作清高之类的臭毛病，现在看来也不是这样。
二宫和也，还是很平易近人的。不如说……樱井看了看在另一张桌上给酒馆老板娘表演魔术的大明星，不如说太接地气了点。
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了，电影开拍一个多月来，那个人每天来剧组的时候都是一身毫无气场的私服。夏天，谁都尽可能地捡着薄一些的衣服穿。结果只见二宫和也总是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黄色T恤，宽松的牛仔裤将将挂在腰上，戴着一顶棒球帽趿拉着凉拖就进来了。
樱井看得出奇，冲着身边的松本润感慨了一句：“你看看，再大牌又怎么样，私服真土。”
松本扫了一眼樱井一如既往的迷彩套装，眼神已死。
不管品味如何，二宫和也的人缘是真的好。剧组里上到八十的客串大物，下至场务新来的配餐小妹，只要一到二宫和也跟前，就跟全身上下都没了骨头一样，彻底软成了一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地遵从了一个定则：
『nino说的，什么都对。』
唯独樱井，觉得他自己被排斥了，虽然其实拍戏的时候二宫一直都有在提点他的。
“樱井桑，能帮我对一下戏么？”
“好的呦，话说nino叫我的名字就好啦。”
“嗯，我知道了樱井君。”
“……叫我‘翔君’什么的就行。”
“嗯嗯，樱井君快来对戏吧。”
不管他怎么明示暗示，樱井君依然是樱井君。
樱井真的努力了，包括从侧面突击。
大野智——二宫和也的经纪人，从他刚出道的时候就跟着了。平时一副蔫了吧唧的小老头样，到底是怎么把工作处理好的一直是个谜。
总而言之，这个谜fufu笑着给出的建议就是：想跟二宫大明星处好关系，你就得投其所好啊。
二宫和也有什么爱好？
一、钱。
樱井翔向松本润问了问自己这次的片酬，又跟大野智问了问二宫和也的，然后默默划掉了这一项。
二、游戏。
樱井翔试着打了几局超级马里奥，松本润就在旁边看着，觉得那朵食人花真可怜，眼看都要被樱井翔撑死了吧。
三，也就是二宫和也现在正在做着的事，魔术。
趁着老板娘去端酒，樱井翔凑了过去。
“nino，你在玩魔术吗？”
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傻透了，否则是在干什么呢？
“嗯。”
果不其然，二宫只是哼了一声表示有在听。
樱井再接再厉，“刚刚那个魔术好神奇，你是怎么让四个A同时出现的？我原来也练过魔术哦，虽然后来放弃了。呐，nino教教我吧。”
二宫和也切好牌，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没看出来吗，手法？”
樱井爽快地摇了摇头，满脸“好神奇哦”、“我怎么能知道呢”、“你快点来教我啊”。
本来就是为了联络剧组人员的感情组织的聚餐，一看这边有热闹大家都纷纷挤了过来。
二宫和也看着声势越来越大，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就教你这一个。”
切牌、选牌、换牌，二宫教给他的这个魔术确实再简单不过，樱井翔偷偷瞄着围观群众屏息凝视的样子，无比期待他们崇拜的视线和尖叫。
翻牌，三个A，一张7。
众人呆在那里，鼓掌也不是，走开更不是。
连二宫和也也愣了一下，樱井想他一定是没想到自己在这么简单的事上都能出岔子。不过好在他还能迅速反应过来圆场。
“我早就说了吧，”二宫把桌面上的牌一收，语气无不遗憾，“这可是个测试契合度的魔术啊。这个结果，说明我们关系不好呗。”
一摊手，赤裸裸自嘲式的话，因为是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的，反而让人觉得可爱。
可是樱井翔是真心不爽，比起魔术失败，二宫和也刚刚说的话让他莫名的烦躁。关系不好，我是想和你关系好，你倒是瞅我一眼啊。
所以不服输的樱井坚持送喝醉了的二宫和也回家。起初松本润和大野智还拦着的，结果导演一挥手，“多让年轻人自己沟通沟通感情吧”，两人就只能看着自家艺人坐着出租车绝尘而去，消失在夜色里。相视一眼，都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这边樱井翔倒是轻松得很，二宫和也酒品很好，现下也只不过安静地坐在车里小寐，随着车子的急缓轻轻晃着、一下一下地点着头。
前面一段公路正在维修，被允许通行的那一半已经扒掉了旧有的沥青皮，暴露出的土地还未经过休整，凹凸不平。猛地一颠，二宫和也被惊醒了。樱井翔看着他努力睁眼却依然分不清状况的样子，觉得心里痒痒的。
二宫使劲摇摇脑袋，侧过头终于是看到旁边还坐着个大活人。
“nino，还好吗？”樱井问他。
二宫和也却不答话，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直到把樱井翔盯得发毛。
然后他伸出左手，轻轻擦过樱井的额头、眉毛、鼻梁、嘴角，最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樱井被弄得措手不及，僵在那里任他为所欲为。
“nino？”他握住二宫的手腕，太细了。
“你回来啦……”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樱井满头问号。认真看过去，却也看不真切。车里的光线本来就暗，只有外面的路灯透过车后的挡风玻璃在二宫的侧脸上打上一层浅浅的亮度，另半张脸却依然隐藏在黑暗中。既然是私下的活动，二宫自然没有多么费心整理自己，连头发都只是软软地趴着、像一只收敛了张扬的小兽。刘海垂下来遮了他的眼，嘴角漾出一个微妙的弧度，像是在笑、像是在哭。
“……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樱井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喉结，觉得他身上被二宫和也触碰过的地方都烧了起来
他想，二宫和也是真的喝多了，连他是谁都认不清了。
他又想，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个词，叫做“蛊惑人心”。
后来的发展就比较现实了。
二宫和也终究是被糟糕的路况折腾地吐了出来。樱井翔低声下气地跟司机道歉并付了双倍车费，架着二宫下车到了路边。
吐过之后反而清醒了很多，二宫捂着胃跟樱井道谢，就是话还说不大清楚。
樱井帮他拍打着后背。已经临近二宫住的地方了，偶尔也会有晚归的住户路过。二宫和也还好，低着头别人也认不出来。樱井倒是紧张得不得了，担心被认出来然后伴随着一个奇怪的标题上了明天娱乐版的头条。他看看还在俯身干呕的二宫和也，纳闷明明这个人只比自己小一岁，怎么感觉，现在他就像是准备猥亵未成年人的变态大叔一样？
“nino，好些了吗？”
慢了半拍，二宫和也才直起腰，笑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就放开了扶着的电线杆，摇摇晃晃地朝着前面走过去，没几步就是一个趔趄。吓得樱井翔连忙紧走上前扶住他。
“真是的，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说完就绕到二宫身前蹲下，“来，我背你。”
二宫没动。
樱井翔可没那个好耐性，反手在二宫和也的膝盖窝上一拉，人就直接软倒在他的后背上。
樱井稳稳地站起身来掂了掂，“nino你果然还是太瘦了。”
他感觉到二宫和也僵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樱井君，你知道我家是哪栋楼吗？”
“知道啊，智君有把地址发过来。”
二宫“嗯”了一声，“把我送到楼下就可以了，我能自己上去的。”
樱井觉得二宫应该是不喜欢外人到他家里去，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对于他果然是被归在“外人”这一类别里还是很不满。然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慢慢贴到了他的颈边。
“我就，稍微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没关系，”樱井不由自主地越发放轻了声音，“你睡吧，我走慢点儿。”
那晚，樱井翔注视着二宫和也自己走进电梯上了楼才转身离开。二宫住得很高，看到他家的灯光亮起来，樱井翔才移开了视线。一偏头，就看到了都内少见的明亮月光。
安静的夜晚。只是樱井又做了一个噩梦。
还是他和二宫和也，还是那条街道。
他站在这头，二宫和也站在那头。醒目的红灯，二宫却直直向他跑来。
血色，二宫和也艰难地扭转脖子，看向他的方向。一张嘴，混合着血沫的红色液体就满溢出来，细细的一条线，连绵成一片。
他叫他：“翔酱。”
他说：“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樱井翔猛然睁开双眼，抬手抚上左胸。那里有一团火热，挣扎得剧烈。
他把床边的窗帘挑开一条缝，月色依然很美。
不管前一天闹得多么过火，第二天就算头痛欲裂也得打起精神该干嘛干嘛。
二宫和也也是，面对着樱井翔又恢复了之前风轻云淡的模样，只不过倒是主动来找樱井翔说话了。虽然说的无非是“昨天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却还是让樱井翔受宠若惊。
“我昨天如果有做什么失礼的事，还请樱井君不要见怪。”
面对这样诚恳的二宫和也，樱井当然第一时间表示不见怪。不过……
“nino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把我当成谁了啊？”
那边助理导演唤着二宫去拍下一个镜头，被叫到的人从折叠椅上站起来，走出了遮阳伞的荫蔽。
一回头，带来了阳光和风，让樱井翔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个宽大衣着下的瘦削身影。
“那个人啊，是我的前男友。”
樱井翔当初其实没有把“剧本好”列为最有价值的一项进行考量，就是因为这个题材实在有些惹人争议。
电影描述的是战国时期的一段野史，丰臣一系所属的羽佐间大名原本偏安一隅，却在丰臣秀吉死后沦为德川与西军争执不下的焦点。传闻这个成为必争之地的小国之所以能在德川军手下苦苦坚持一段时日，亏得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羽佐间旗下的大将。虽然正史中连对这个人的存在都是含糊其辞，但近年的一些推论对这个据说名为“阿秀”的人可以说是不惜笔墨。
在少数还算有证可考的记载里，阿秀本是乱世中的孤儿，被尚且年幼的羽佐间公子带回了王城，命人培养。最后在与德川军的对抗中领兵出战，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凭借诡谲的战术让敌人结结实实吃了几次大亏。无奈粮少兵弱，被德川、尾张围困，活活饿死。
但其中最具有话题性的，还要数阿秀和羽佐间大名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两人年岁差异不大，也算得上是总角之交。羽佐间之于阿秀，如父如兄、亦师亦友，或许还有在此之上萌生出的其他感情。
野史中寥寥几笔，说阿秀在出征前一晚曾在大名寝殿里逗留一夜，而羽佐间在见到德川军持着阿秀项上人头来城门下挑衅的时候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翌日被发现切腹于殿内。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情愫，引人遐想。
而现在，石川导演正试图让这样的两个人物重见天日，以时代剧这个通常情况下比较严肃的形式来呈现。
究竟成败与否，只能通过将来的票房来证明了，反正樱井是说不清。
他眼下面对着的，是如何表现出这种感情的问题。
所以樱井翔很是焦躁。等二宫和也这个镜头拍完，这个棚内的戏就只剩两场了：阿秀征战前与大名共处的一夜和次日的拜别；羽佐间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怎么刚开拍不久就进行最后一幕的拍摄了？”这种话他根本就问不出来，也完全不足以成为表现不好的借口。
终于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樱井一脸壮烈。
反反复复试了几条，一直未能表达出石川导演想要的感觉，他的暴脾气就又上来了。强压着怒火再给樱井讲戏。
“翔君，这是羽佐间能和阿秀‘岁月静好’的最后一段时光，他心里也清楚阿秀大概是不能回来了。不舍却无法挽留，嘱托、爱恋，想说的话都不能说。就要这样的心情！”
说到最后，石川导演显然已经不能很好地按耐住他的脾气。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助理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不小心瞄见这一切的樱井翔真的差点笑出来。
“再试一次。”
然而不过几句对白，导演就又喊了“CUT”。
摄像机停止工作，工作人员却停在原地不动。自监视器后传来的低气压眼瞅着已经达到了峰值——
“呐，导演，换一下顺序吧。虽然麻烦点，但是我想先拍这场的下一个镜头会比较好。”
石川的咆哮技能被打断，突然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瞪着刚刚出声的阿秀，也就是二宫和也；半天，低头拿起了剧本。
“下一个镜头啊……灯光，调暗！道具，床榻布置一下……”
石川导演总算是没有当场爆发，几个路过的staff都向二宫和也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那么，樱井君。”二宫和也转身面向他。“这场戏会轻松得多。”
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只要闭眼躺在那里配合我就好了。”
樱井翔却没有为二宫的这番肢体触碰而欢欣鼓舞，“我就是担心，万一还是做不好。”
二宫和也也静了静，“其实，只要做到一件事就好了。”
樱井一脸茫然。
“代入。你要把自己代入羽佐间的角色中，无论通过什么方法。心理暗示也好，想想类似的经历也罢。总之，导演喊下‘ACTION’的时候，这里有的，就只是羽佐间和阿秀。明白了吗？”
樱井似懂非懂，又被赶鸭子上架。
只是等开拍的下一秒，即使他闭着眼睛也能明显地感觉到，二宫身上的气息变了，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接下来，应该是阿秀在羽佐间沉睡之后在他耳边吐露永远无法传达到的心意。
可是二宫迟迟没有说出台词。
镜头外的石川导演却没有叫停，因为他看见二宫在动。
樱井翔也感受到了。如同前一晚一样，柔软温暖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点而过，只是每一处、每一处，逗留的时间都更加漫长。
“主公，您入睡了吗？”
樱井已经被二宫和也的即兴表演打得措手不及了。这句话，他到底该不该接啊？
好在二宫和也没让他纠结太久。
下一秒，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嘴角。准确的来说，不过是嘴唇与脸部的触碰，连个吻都算不上。
可只有樱井自己才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控制着自己的眼皮继续保持闭合不动的状态。
“主公，属下看到您的眼睛在转动了。”二宫的声音带着些微笑意，像是在看着个孩子无理取闹一般，一般的纵容。
“主公，您入睡了吗？”又是同样的问题。
樱井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二宫却叹了口气，“主公，您说错了。”
他伸手轻轻覆在樱井的眼上。“夜深，您已安眠。”
随即，又是同样的触感、同样的力度，烙在同样的位置，只是再也不离开。
樱井翔的世界一片黑暗，只有二宫的一手一唇在高调地宣誓存在感。他突然想起二宫和也之前跟他说过的话，就那么突兀的，一滴眼泪越过了两人的防线，滑落到鬓间。
石川喊了“CUT”，以一种喜出望外的语气。
后来的每一条都过得如流水一般自然，进展顺利得让樱井翔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
最后一个镜头了。
“主公，”二宫脸上带着笑，“您就在这里，等属下回来可好？”
“好。”樱井的表情，与对面那人别无二致。
“主公，待战乱平息，让属下继续留在您的身边可好？”
“好。”
“主公，到那一天，听我跟你说说话可好？”
“好。”
樱井翔知道，阿秀回不来了；可彼时的羽佐间却故作不知。
直到兵临城下，阿秀已不是完整的阿秀；直到羽佐间平静地将那把阿秀亲自打造出来的刀插入自己的肺腑，他才看着阿秀离开的方向，最后喃喃了一句，“没有等到”。
有人跑过来把樱井翔扶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石川导演的眼神。他知道：他成功了。
樱井翔比二宫晚一些收尾，他走向休息室准备换下戏服卸妆的时候，二宫已经一身清爽地迎面走了过来。
“ni……”他突然有些叫不出这个已经熟悉的称呼，“今天真是非常感谢！你给的建议很有帮助。”
“是吗？”二宫也停了下来，“心理暗示成功？”
樱井翔迟疑了一下，没敢说其实是想起了与他有关的那两个噩梦。虽然那确实，赋予了他相似的心境。
“nino呢？跟我比起来，nino能这么轻易地做到，是因为演技与经验上的差距吗？”
“怎么可能呢。”二宫像是认定了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慵懒地靠在了走廊的墙上。
“再好的演员，没有倾入感情，那他的演技就像是提线木偶，失了生气。况且我本身也还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
二宫和也微微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其实，是有在想着的人的。”
樱井翔噎了噎，无论如何就是不想问出“是你的前男友吗”这句话。
“还有那个吻，”樱井就像是一个求知若渴的好学生，“是故意为了表达效果才那么做的吗？”
二宫掏出一支烟，“你说没有吻上？不是啊。我只是，一直以来不太喜欢吻戏而已。话说回来，难道不是每一场戏都应该同等地去看待吗？如果要真亲的话，那是不是到最后我也要真死？”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明显更加放松散漫。
“可是阿秀应该也会这么做吧……我不清楚。我本来就不是他。比起离开，我愿意当留下的人；比起被人等待，我更擅长等待别人。”
二宫说完就站直冲樱井摆了摆手，“今天辛苦了，我就先回去了。”
樱井翔跟着转过身看着二宫和也慢慢地走着，直到拐弯、消失不见。
二宫说了，开拍之后，再无樱井翔和二宫和也。他又说，他不是阿秀。
可是啊，樱井翔看着自己已然暗红斑驳的袖口。
无关阿秀，只因是二宫和也，那么樱井翔作为羽佐间，就再也出不了戏了。
也不愿走出去。
